超能力爱情
《聊斋志异》中的《画皮》与电影《画皮》有很大的不同。《画皮》中的显性寓意:凡存贪欲,必害其身。除了过场人物王生弟外,推动故事发展、具有实际意义的人物有:王生、幻化为美女的厉鬼、王生妻陈氏、道士和具有法术的乞丐。而贯穿该故事首尾的主要人物是王生和厉鬼。小说开头就写:“太原王生,早行,遇一女郎,抱襆独奔,甚艰于步。急走趁之,乃二八姝丽。心相爱乐。”这个开头是非常妙的。说这王生一大早在路上瞎转悠,突然,有一个小美女从他的身边快步跑过,于是,他也赶紧一路小跑追了上去。作者往后就写了四个字:“心相爱乐”,这四个字,既道出女鬼行骗得逞和王生罹祸的重要原因,也是整个故事发展的起点。以训诫作为主题的小说在《聊斋》有许多了,《画皮》可以说在开篇就已经暗藏伏笔。值得注意的是,厉鬼幻化成的美女不是普通的“跑”,而是“抱襆独奔,甚艰于步”——抱着行李,眼看着要跑不动了。——像是在逃难,楚楚可怜的样子可以想见。(女鬼版绿茶)当王生问这女子为何一人独行时,女鬼故意试探性地挑逗说,“你只是一个赶路人,不能解我忧愁,何必多问。”而鬼迷心窍的王生却信誓旦旦地答应愿意帮忙,女鬼又装出神色惨然的样子,编故事说被父母强卖为小老婆,后来大老婆因嫉妒而虐待自己,所以打算逃得远远的。王生信以为真,又问她往哪里去,女鬼又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,说没有去处。进一步引起王生的同情,又使王生认为有机可乘。当王生提议将她带回家时,女鬼是“喜”从王生归家的。王生心中是有小算盘的,把她领到了自己的书斋。专门用来读书的住宅是比较简陋的,但女鬼却表示非常满意,称“此所良佳”。并且提议“如怜妾而活之,须秘密,勿泄。”而王生巴不得“书斋藏娇”呢,于是便悄悄地和这女鬼住在一起。以为捡了便宜的王生没过几天就忍不住把这艳遇告诉了妻子。妻子陈氏认为此事蹊跷,怕惹来麻烦——“疑为大家媵妾,劝遣之。生不听”。而又有一天王生在街上碰到了个道士,道士一看见他,就露出非常恐怖的神态,跟他说,老天爷呀,你这书生身上尽是邪气,怕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王生听得莫名其妙,对道士的话一点都不信。道士感叹他死限将临而不悟。此时王生开始有一丝怀疑那个美女,但转念一想,“明明丽人,何至为妖,意道士借魇禳以猎食者。”王生简直太会自我安慰了:从对美女的怀疑转向认为是道士骗钱的伎俩。而这次王生回家,好巧不巧地刚好窥见鬼原来的狰狞、丑陋的样子,只是披上画的美女皮才变成可人形象。即便王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快回头找道士讨到一个护身符,但半夜,厉鬼却大着胆子冲进房门,掏了王生的心。王生竟被厉鬼掏心而死,妻子陈氏找到那个道士,恳请他出面降妖除魔。躲在王生弟二郎家的女鬼此时化作一个老年女佣,终于在道法面前原形毕露且被收服。道士蝇拂驱鬼的失败,暗示人欲之妖的难以轻易去除,不经一番努力,是不会铲除人心的贪念与色欲的。而后女子又幻化为老妪逃至王生弟二郎家,以神道的眼光视之,老妪丑陋之形状,正是人心色欲的真实状态。关于此篇小说的训诫意义,蒲松龄在“异史氏曰”中有明确的交代:“愚哉世人!明明妖也,而以为美。迷哉愚人!明明忠也,而以为妄。然爱人之色而渔之,妻亦将食人之唾而甘之矣。天道好还,但愚而迷者不悟耳。可哀也夫!”可以看出,蒲松龄表面上对王生的批判,指斥美妖不分、忠妄不辨,告诫人们不要为色所迷惑。厉鬼披上美女的画皮,引诱有邪念的人,这是多么阴险、毒辣,又多么巧妙。但是这个厉鬼同样是有贪念的,你看它绝不会放弃到嘴边的人肉,上厉鬼当的人最后都会失掉人生最珍贵的东西,就像王生丢心。可是厉鬼何尝不是为了近在咫尺的王生的心,见拂尘而不避,最终被道士追寻消灭。人如此,鬼如此,凡存贪欲,必害其身。世界上幼稚的人、头脑简单的人常受表面现象迷惑,不知道世界上不仅有金玉其外、败絮其中的人,更可能在美丽外表后隐藏致命杀机。作者通过狞鬼披人皮而扮成美妇,王生既不识妖,又不识忠言,最终遭受祸害的故事,巧妙地写尽了深埋于人性的贪婪无厌。一方面揭示了社会上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,他们当面是人、背后是鬼,外表和善、内心残忍;另一方面,人们不仅要用慧眼,善于识别伪装,还不能轻信花言巧语,更不能心存妄念与贪念。不善识别,只是愚者,识别之后还心存妄念,那就是愚而迷者。王生之最终被掏心,正在于他“愚而迷”。《画皮》隐性寓意:男人犯错是因为女人,且由女人善后。与此同时,王生妻子的行为也很引人思考。小说在收服厉鬼之后,王生并没有得救,接下来写王生之妻陈氏的活动过程。陈氏还是希望王生能够起死回生的,可惜,这时候这个道士的功力已经不够了,但是他向她推荐了一个人。“我指一人,或能之,往求必合有效。”接着道士向陈氏介绍了这个高人的一些细节:这个人是集市当中的一个疯子,成天在粪土当中打滚,人们见了他都避之而唯恐不及。道士还一再对陈氏强调,哪怕他再疯癫,侮辱你、骂你,欺负你,你一定都要忍受。看到希望的陈氏丝毫也没有犹豫,立刻同二郎赶了过去。这个乞丐的确是她生平所看到的最不干净、最不整洁的乞丐,在粪土泥巴里面打滚,而且还说疯话,可是她别无选择,不顾乞丐“鼻涕三尺,秽不可近”,跪着求他。乞丐调戏她时,陈氏还是诚恳地诉说自己求他的目的。乞丐劝她另嫁他人,陈氏不为所动,依然苦苦哀求不止。乞丐还“怒以杖击陈。”在言语羞辱之外,还施以暴力,对此陈氏仍“忍痛受之”。这时,“市人渐集如堵。”就在众目睽睽之下,“乞人咯痰唾盈把,举向陈吻曰:‘食之’!陈红涨于面,有难色;既思道士之嘱,遂强啖焉。觉入喉中,硬如团絮,格格而下,停结胸间。”而乞丐这时却“大笑曰:‘佳人爱我哉!’遂起行,已,不顾”。被羞辱过头的陈氏随后追赶,直到找不到乞丐才“惭恨而归”。可是,还有反转:陈氏回到家里更伤心了,丈夫死得这么凄惨,自己又受了吃人痰唾的羞辱,左思右想,真是恨不能马上死去。于是,她又去为王生拭去血迹收敛尸首,哭得更伤心了。正在这时,令人惊异的一幕又出现了:“方欲展血敛尸,家人伫望,无敢近者。陈抱尸收肠,且理且哭。哭极声嘶,顿欲呕。觉鬲中结物,突奔而出,不及回首,已落腔中,惊而视之,乃人心也。”也就是说,陈氏受尽屈辱最终为夫君赢得了一颗心。而且,这颗心还在腹腔里突突地跳动。陈氏感到十分恐怖,慌忙用手把胸腔合拢,使劲朝中间挤。她稍一松手,热气就从伤缝里往外冒。于是她撕了一块丝帛把伤口包扎好,再用手摸王生身体,逐渐温热了,她又给夫君盖上被子,到半夜一看,王生已在微弱地呼吸,天亮时,王生靠乞丐的鼻涕痰唾变成的心脏竟然死而复生。在这段描写中,可以说有作者深刻的寓意:凡是心存不良、见色起意的人,都有一颗肮脏不堪的心。但是,从这个结局中也可以看出作者蒲松龄潜在的男权意识。王生“爱人之色而渔之”,最终遇害,本是活该。但作者却让其妻忍辱受人之唾,而且最后评论说“妻亦将食人之唾而甘之矣,天道好还,但愚而迷者不悟耳。”一方面,作者提醒男人,女人的美艳固然是男人所盼望的,可是危险也在于美艳,对美艳的女性,要时时保持警惕,她们常常会给男人带来麻烦,小则伤身,大则亡国;另一方面,男人做错事是可原谅的,如果要有报应,那么报应也只能报在发妻身上,妻子有义务为男人赎罪,帮男人承担责任。红颜皆是祸水;男人的烂摊子,都留给女人来收拾。这倒也是个“传统”特色了。当然,也许作者本人对此并没有清楚的认识,这种封建文化烙印可能仅仅就是一种潜意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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