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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人命鸮曰“服”。贾生既以適居长沙，长沙卑湿，自以为寿不得长，伤悼之，乃为赋以自广。其辞曰：
单阏之岁兮2，四月孟夏，庚子日施兮，服集予舍3，止于坐隅，貌甚闲暇。异物来集兮，私怪其故，发书占之兮，詖其度4。曰“野鸟人处兮，主人将去”。请问于服兮：“予去何之?吉乎告我，諶其灾。淹数之度兮，语予其期5。”服乃叹息，举首奋翼，口不能言，请对以意6。
万物变化兮，固无休息。斡流而迁兮，或推而还7。形气转续兮，变化而嬗8。沕穆无穷兮9，胡可胜言!祸兮福所倚，福兮祸所伏;忧喜聚门兮，吉凶同域10。彼吴强大兮，夫差以败;越栖会稽兮，勾践霸世。斯游遂成兮，卒被五刑11;傅说胥靡兮，乃相武丁12。夫祸之与福兮，何异纠纆13。命不可说兮，孰知其极?水激则旱兮，矢激则远14。万物回薄兮，振荡相转15。云蒸雨降兮，错缪相纷16。大专槃物兮，块轧无垠17。天不可与虑兮，道不可与谋。迟数有命兮，恶识其时?
且夫天地为炉兮，造化为工;阴阳为炭兮，万物为铜18。合散消息兮，安有常则;千变万化兮，未始有极。忽然为人兮，何足控搏;化为异物兮，又何足患19!小知自私兮，贱彼贵我;通人大观兮，物无不可20。贪夫徇财兮，烈士徇名;夸者死权兮，品庶冯生21。怵迫之徒兮，或趋西东22;大人不曲兮，亿变齐同23。拘士系俗兮，攌如囚拘24;至人遗物兮，独与道俱。众人或或兮，好恶积意25;真人淡漠兮，独与道息。释知遗形兮，超然自丧26;寥廓忽荒兮，与道翱翔。乘流则逝兮，得坻则止;纵躯委命兮，不私与己。其生若浮兮，其死若休27;澹乎若深渊之静，氾乎若不系之舟28。 不以生故自宝兮，养空而浮29;德人无累兮，知命不忧。 细故?葪兮30，何足以疑!
段意】 贾谊以服鸟入舍为因由，作《服鸟赋》。赋中借道家“祸福倚伏”、“吉凶同域”思想宽解自己“寿不得长”的伤悼，以乐天知命、遗物超脱的旷达之思，化解久贬长沙、生死不测之悲哀。从写法上看，正有沈德潜论诗之“透过一层法”所谓“转作旷达，弥见沉痛矣”(《说诗晬语》)的效果。
字数：934
注释
1鸮:即俗称为“猫头鹰”之鸟,楚人称为“服”(亦作“??”)。
2单阏()之岁:古代岁星纪年以太岁在卯之年为“单阏”,此指汉文帝五年(前175年)。
3庚子:四月庚子这一天。日施():日斜,傍晚时分。集:止。
4詖其度:占卜书上预言的吉凶之数。度,定数。
5淹数之度:生死的迟速。淹,迟。期,死期。
6意:服鸟不会说语,可以意度之。
7斡()流:运转。推:推移。还:回折。
8形气转续:有形(形)无形(气)之间的转化相续。变化而蟺():变化如蝉之蜕化。而,如。
9沕()穆:精微深远。
10伏:藏。倚:靠。聚门:聚集丨门之内。同域:同丨个区域。
11斯:李斯。游:游宦。遂成:达到成功。五刑:古之酷刑,包括黥、劓、刖、宫、杀五种。
12傅说():殷代贤人,后为武丁之相。胥靡:以绳相系服劳役。傅说曾为罪徒,被相系着服苦役。武丁:殷高祖。
13纠:两股拧成的绳索。纆():三股拧成的绳索。此指祸福如纠缠丨起的绳索。
14旱:通“悍”,迅疾。矢:箭。激:激荡、触发。
15回薄:往返相激。振:震荡。转:转化。
16错缪:交错、相缠。纷:纷乱。
17大专:大钧,指制造陶器的转轮,此喻造化、天地。槃:转。坱()轧():无边无际貌。垠():边际、界限。
18炉:冶金之炉。工:冶金工匠。阴阳为炭:阴阳所以铸化万物,故喻为炉炭。万物为铜:物由阴阳铸成,故喻以为炉中之铜。
19控搏():控制握持,此有贪恋、执着之意。异物:指死后化为他物。患:担忧。
20小知:智慧浅狭者。通人:通达大度者。大观:见识远大。物无不可:或生或死,或化为人或化为物,均合适不忧。
21徇:同“殉”,以身从物。夸者:贪求虚名者。权:权势。品庶:众人。冯生:贪生。冯,持念之意。
22怵():惊动,此指为利所动心。迫:此指为贪贱所逼迫。趋西东:趋利避害、东奔西走。
23大人:君子、伟人。不曲:不为物欲所屈。亿变齐同:对亿万变化等量齐观、一视同仁。
24攌():木栅,指囚系之所。囚拘:如罪人被拘系。
25至人:有高道德的人。遗物:遗弃物类。道:大道。众人或或:一般人惑乱之甚。积意:积聚心中。
26释知遗形:放弃智虑,遗弃形体。自丧:自忘其身。
27浮:浮寄。休:休息。
28澹():安静。汜:浮游。
29养空而浮:涵养空虚之性浮游于世。
30细故:细小事故。?葪( ):鲠刺,通“蒂芥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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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2-8-23 19:17:21
